达鑫 / 金箔
喜欢什么颜色?
“哎,玺达,吃不吃?”
丁程鑫举起手里的杯子,一个小巧的蛋糕,白色奶油上有三个鲜红的草莓,洒了几撮金色发亮的——
陈玺达指着问:“这是什么?”
“金箔呀,可以吃的,不过没什么味道。”
陈玺达好奇地探出手指,拈起一片,金属薄片刚接触到皮肤,居然就维持不住原本形状,悄悄地四分五裂。
陈玺达吓得缩回手,做错事一样,愧疚地看丁程鑫。丁程鑫闷闷地嘲笑他,拿勺子挖了一颗亮闪闪的草莓,喂到他嘴里:“不能用手碰,这个很薄,特别脆弱。”
草莓汁水安抚了心情,陈玺达装作不经意地握住丁程鑫的手,借着他的勺子在蛋糕上戳来戳去,被丁程鑫一巴掌拍在手背,还瞪了一眼。像小猫爪在心里挠了一下,有点痒。
没多久陈玺达又见到了这个新奇的调味品。录制甜品店测评时,店主介绍了一款人气很高的产品,用巧克力纸做的请帖,玫瑰和覆盆子写邀请词,金箔裱花做装饰,香甜昂贵,适合婚礼摆盘。
小朋友们都被吸引,陈玺达小心展开巧克力纸,正文已经写好,只需要在新郎新娘的空缺处填名字。
意料之中刚写半个字就戳破了,可怜兮兮再拿几张,屏住呼吸下笔,笔尖抖动,“陈玺达”三个字歪歪扭扭,好歹还是写出来了。
丁程鑫一直盯着他,眼睛亮亮说:“我也要玩!”
陈玺达把笔递给他,他先在边缘画朵小花试了试力度,然后缓慢写下自己名字。
“一点也不难嘛!”
丁程鑫骄傲地拿起来给陈玺达看。
两个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喜帖上,陈玺达边看边笑,新郎:陈玺达,丁程鑫。
撒上金箔碎,陈玺达悄悄拿出手机拍下来,然后和丁程鑫分着,把甜蜜的邀请吃进肚子里。
第一次看海是什么感觉?
摄像根本追不上这群十五六岁的男孩。
刚才在车上还昏昏欲睡,没有精神,一下车看到海就撒丫子跑起来,什么注意事项都忘了,一个两个猛扑到浪花里,T恤短裤湿漉漉贴在身上,疯玩疯闹。
丁程鑫蹦蹦跳跳,到处乱跑,混乱的打水仗中他和陈玺达慢慢竖起结界,变成1V1比赛,泼着水逐渐靠近,最后抱在一起被陈玺达带到水里。
瞬间游出十几米,摄像师忙着跟拍其他小孩,没有人追上来,蔚蓝海水里丁程鑫闭着眼,紧紧抓住陈玺达。
海水清凉,是夏天最舒服的温度。
冒出水面时两个人脸颊通红,目光飘忽着撞到一起,触电一样迅速分开。陈玺达偷偷看他,头发湿透了,嘴唇红红的反射着水光,水珠从他脖颈滑过肩线,周围的气息潮湿羞怯。
“你……不能这么胡闹。”丁程鑫说完咬住嘴唇,手垂在腰侧,随意地浸在浪头撩动。
陈玺达机械地答应他:“我知道了。”
丁程鑫向岸边走,陈玺达不满他这么快的抽离,追过去哼唧着说:“海水好咸啊。”
“不过你是甜的。”
“……”
丁程鑫回身把陈玺达压进水里,水花四溅,镜头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,纪录他们咸腥海水味的亲密接触。
直到黄昏时终于玩累了,男孩们三三两两躺在沙滩上。丁程鑫还在幼稚地踢陈玺达的脚,细沙摩擦嫩白的敏感皮肤,自己先笑出声。
陈玺达踢过去还击,你来我往。
“诶你看。”丁程鑫指向海面,“日落。”
海风轻轻,海面层层粼粼,落日余晖铺满,闪烁的光点温柔耀眼。
陈玺达张着嘴,由衷赞叹:“好像镀了一层金啊。”
人生中被正常景色震撼的机会,不会太多,少年人讲不出哲学,只知道今天海面很漂亮,很开心有你分享。
陈玺达转过头看丁程鑫,霞光和海水交融的艳色中,丁程鑫专注看着遥远天际,丝毫不知道暮光赐予他怎样的容颜,陈玺达呼吸不由自主停滞几秒。
金色的眼睛。
陈玺达一点蜂蜜的心情无限延长,丝丝缕缕,甜美心悸,像地平线一般没有尽头。
喜欢长大吗?
不可以,绝对不可以。
丁程鑫在满屋工作人员的注视中垂着头,思考了一会儿,小声问:“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?”
为什么已经发生了才说不可以。
丁程鑫出门的时候陈玺达等在外面,他走过来问话,丁程鑫什么都没听进去。
一直以来他们对暧昧不清的现状心照不宣,谁也没想过打破,他们一起逃避,愚蠢又快乐。
陈玺达不知所措,丁程鑫听到身体里水分流失的声音,力气正在一点点消失。
丁程鑫叫陈玺达的名字,开口说:“你不会是喜欢我吧?”
丁程鑫心脏怦怦跳,剧烈得可以听到整个胸腔震动的声音。这样不对,他眼前一道又一道白光闪过,眩晕得几乎站不住,他应该说你不可以喜欢我,而不是你喜欢我吗。
他知道面前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最终审判。
陈玺达好像沉默了很久,他专注看着丁程鑫眼睛。
是不是太迟了?他看懂了丁程鑫的情绪。
表面是一层耀眼锋利的金色,别人没有触摸过,所以被他营造出的金子般坚固的假象欺骗,其实骄傲和坚持都触手即碎,内里的绝望犹如不可见底的海洋。
他在深沉的悲哀里败下阵来,他知道丁程鑫在害怕。
陈玺达低下头:“没有啊。”
丁程鑫怔了一会儿,如释重负:“那就,那就很好啊。”
陈玺达笑了一下:“男生跟男生应该不能互相喜欢吧。”
丁程鑫表情没有变化,自然到精疲力尽,点点头:“对啊,在这个地方,当然不能了。”
下午拍杂志,丁程鑫安静照着工作人员的指挥配合,摄影师躲在镜头后夸他:“对,就是这样笑,非常标准,很甜。”
他笑得真诚灿烂,眼睛蒙着一汪缥缈光芒,距离感刚刚好。
直到拍摄结束他都甜甜地笑着,拿好背包跟大家道别。
最后一个走的是刘耀文,他想起交通卡落在楼下了,急急忙忙走安全通道,下了一层楼梯,意外看到丁程鑫迎着夕阳坐在台阶上,他试探着叫一声:“鑫哥?”
丁程鑫恍惚回过头,条件反射笑起来:“耀文啊。”
刘耀文坐到他旁边:“怎么了鑫哥,你下午就怪怪的。”
“有吗,哪里跟平时不一样?”丁程鑫笑着看他,眼神里却什么都没有。
“就是你——”刘耀文比划着,“好像没有那种尖尖的感觉,变得很软。”
丁程鑫懵懵懂懂,温柔的目光直直对着刘耀文双眼。
刘耀文有些不忍心:“你别笑了,这一看就是拿来骗人的。”
“没有啊。”丁程鑫声音开始呜咽不清,仍然在笑,“我是真的心情好。”
刘耀文看了他好一会儿,轻声说:“你哭了。”
丁程鑫非常困惑:“我哭了?”
赤裸是很残忍的事,刘耀文伸出手掌覆住他眼睛,他嘴角还在努力上扬,不受控制地几次颤抖吸气,再缓缓呼出来,茉莉薄荷糖的味道很冷。
看不到就可以当作那双眼睛不存在,可是睫毛在手心颤动,滚烫的泪珠洇湿手掌皮肤,跌跌撞撞划出泪痕,刘耀文定定看着他紧咬住的牙关,晦涩的声音仿佛叹息:
“你哭了啊。”
有没有想过要逃离现实?
年末四处奔波星夜兼程,元旦过了两天,才讨到半天假期。几个人喝啤酒撸串,碳酸饮品和汤汁一齐翻滚,嘴唇裹着红油,各自举筷碰杯,敬了不自由再敬没爱情,幸好可以多敬几杯有钱,胡乱争论着一整年的心事。
吃完出门就被夜风吹清醒,年纪小的几个嚷嚷着没有过节气氛,应该玩点热闹的。
丁程鑫在前头倒着走,问:“想玩什么啊?”
南方人和比较北的南方人一齐开口:“仙女棒!”“呲花儿!”
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啊。
一群人冷到跺脚,哆嗦着站在江边,丁程鑫戴着黑色的半指手套,朝红红的指尖哈气,拿出仙女棒分给弟弟们。
打火机一点着,火花呲呲作响,火星短短地溅开,大男生们仿佛没玩过一般,非常捧场地欢呼,你呲我我呲你,黝黑的眼珠里都闪着明亮的光。
丁程鑫也举了两支,笑着看他们玩。
金色的火焰。
烧到末尾,火慢慢变小,眼看就要灭,忽然一只新的覆盖上来。
丁程鑫看着陈玺达伸出的手,脑中齿轮艰难转动,什么反应也做不出。
陈玺达说:“借一下火。”
他刚说完,丁程鑫的仙女棒就彻底熄灭,他自己的也没能点着,只剩难闻的烟独自尴尬。
丁程鑫呼吸不畅,努力多吸一点空气,慢慢说:“你干嘛呀,我还想多玩一会儿。”
陈玺达说:“对不起,是我犹豫太久了,火已经快灭了才……”
“没有没有,你没做错。”丁程鑫鼻尖冻得通红,眼尾更红,好像委屈狠了,但还是笑起来,自欺欺人的可爱。
情绪还没酝酿好,刘耀文大喊:“喂!那边有人偷拍!”
几位大明星可乐上头,扔了呲花儿就跑,丁程鑫忘了思考,拽住陈玺达手腕跑起来:“快走!”
冬夜的风呼啸凛冽,在头顶盘旋。街灯昏黄,追他们的姑娘蹬着高跟靴子,跑起来噼里啪啦,凶悍追了大半条街,可惜几位山城土著有天赋加成,没多远就甩掉了人。
陈玺达被丁程鑫带着拐进不知名的居民区,朝他喊:“可以了可以了,追不到了!”
丁程鑫这才停下,靠着墙喘息。过了两秒钟,猛然收回手,残留的陈玺达手腕温度变得灼人,一路嚣张烫到心底。
“……这是哪里啊,我看看地图。”
“给他们打个电话,大家直接回家吧。”
丁程鑫不看他,自顾自说着。
陈玺达听他笨拙地说个不停,直到月亮都变得有点蓝,他才停止这种欲盖弥彰。
丁程鑫说:“我们走吧。”
陈玺达说:“不。”
“求你了,玺达。”
“走出去你还能离我这么近吗?”
太直接了,丁程鑫被逼到无路可退,他想大概是他的错,被责怪似乎是应该的,虽然他难过得要命。
陈玺达要道歉的前一秒,丁程鑫颤抖着伸出手,轻轻覆在陈玺达唇上,踮起脚在手背落下一个吻。
脆弱到仿佛没有发生,是冬天冒出头不合时宜的花,刚刚展开花瓣就夭折在冷雨夜。
陈玺达感觉到丁程鑫的鼻息,他们离得这么近,差一点陈玺达就要以为,他们还可以接吻。
他们之间总有东西隔开,有时是捧花和镜头,有时是人海和欢呼,有时是两岁的时差和哥哥的自制力,只是陈玺达怎么也想不到,把他们隔得最远的,是爱啊。
“不要任性。新年也要继续努力,我们一起加油。”丁程鑫停了一秒,睁大湿润的眼睛,加快眨眼频率:“我们都要越来越好。”
陈玺达点头说:“好。”
陈玺达又说:“那你别哭啊。”
春天的草莓,夏天的浪花,秋天的琥珀,冬天的烟火。月光下丁程鑫看起来单薄柔软,周身笼罩不真实的朦胧银色,泪珠里裹着晶莹的光芒。
是黄金,多珍贵啊,不会变质,永远在升值。
丁程鑫想起陈玺达伸手触到的金箔,拿在手里就会碎掉。
因为太纯粹了,所以不可以触碰。
一次都不可以。
评论(53)